夜来又有细风，满堂气，闻久了便觉熏人。扬灵散发行至窗边，正阖窗，不巧看那一钩新月浮在翠窗纱上，化作碧青的一，猛然想起两年前的一桩往事来。其时兄方践祚，她忽然成为里最为贵重的公主，不论到哪儿都是一堆侍从黑压压跟着，遂生烦厌，某天趁那些人手忙脚不注意，爬到树上，又溜到某座巍峨壮丽的殿外的廊，鬼鬼祟祟穿行而过。随后，她听到了萧琚的声音。兄比这附近的画栋雕甍更能引她的心神，她大着胆，缓缓靠近窗棂，透过那小小的木格好奇窥看。只见里的人皆服朱紫，腰围犀角，手擎牙笏，但一名贵的锦绣似乎并没有给这些人带来底气，他们都绵绵伏首跪倒在地上，浑战栗。她的目光随他们跪拜的方向而动，溜到最里面，看见兄边，还站着一个相当年轻的陌生男。缕金袍，白玉带，鼻，凤目，只瞧得清他线条隽峻的侧颜，顿挫起伏之间，无不暗隐锋芒。他们跪的是他，不是她的皇帝兄。她恍惚想起这或许是她的叔父，那个鲜少谋面的魏王，以前六哥皇帝的时候，对他也是十分敬畏——虽然六哥这皇帝当了不到半年，就莫名其妙崩逝了。人们对此颇有些暧昧的闲聊传言，六哥在宴席上吐血亡，有说中毒，毒者即是那同席的魏王，亦有说他中暗，总之贵为天居然无人验尸、草草葬，当真是怪事一桩。她如此思索着，忽听那魏王：“这些谋逆宵小陛预备如何置？”萧琚彼时只是一介单薄少年，虽着官家公服，脸上犹带着文气，他迟疑半晌，侧首问：“叔父以为何如？”“若非这些回，先帝也不至于昵近群小，荒y无度，乃至差倾覆社稷，上负祖先之德，负黎民之责。”他顿了顿，冰冷的目光扫过阶众臣，吓得他们更埋低了颅，泣涕染了朱袖。

“故臣以为，悉应斩之。”他悦耳的音铮铮有如金石之声，重重压在那些臣的脊梁骨上，几令其粉碎。她虽不知来龙去脉，但看得在场的人都得死，不免因这残忍、这暴的命令胆战心惊。寂静如洪充溢在殿阁之间，一切生命，一切景象仿佛变得虚浮，化作黄梁枕上昏昏的一梦。萧琚无从置喙，只回：“就照叔父说的办。”他话音方落，就有个绛衣大臣从地上跃起，怒气冲冲指着魏王骂：“分明是魏王你不守臣节，狼野心，在朝堂上肆行威福，更是谋害……”殿一位金吾忽然剑上前，一刀刺穿他的，更是截断了他那些滔滔不绝的辞令。刀刃亮着，却是暗着，带一耀目的血，溅在御前的宝瓶与金狻猊之上，缓缓落，有如垂泪。纯洁的少女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，那血气涌到她鼻间，混在清逸的沉香之中，其腥更显，其酸更显。她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，忍着恐惧恶心退后，她那叔父的声音又缓缓传来：“至于以犯上的这位，便车裂死，首级悬于城门一月，以儆效尤。”扬灵心神一颤，亟离开，脚却因为站久了而隐约酸麻，重心不稳朝前倾倒。她急忙撑住窗沿，发砰的一声响，目光再次落回殿——里面那魏王凌厉的锋透窗刺到她脸上。她仿佛也被了一刀，脸煞白，呼急促地转过，匆匆提裙而去。窗棂间清澈无尘的乌眸变为飘拂扬起的碧衣袂，如鸾掠过，复又成空。他神地盯着那一角，久无言语，直至金吾卫上前一步，垂首低问：“王爷，可要去追？”“不必了。”萧豫挪回目光，脸上似笑非笑。“不过里一只跑丢的小猧罢了，主人自会去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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